本文作者 倪方六
古今被盜墓者光顧最多的地方是哪？毫無疑問，是河南洛陽邙山。其實，不只邙山，整個洛陽城周邊，過去盜墓活動都相當活躍。洛陽地下墓葬太多，太豐富了。當年一眼望去，山上到處都是墳頭，大大小小，密密麻麻。從地下幾十米到地下幾米，不同土層有不同時期的墓葬，越往前，墓葬埋得越深。
洛陽邙山
這麼多墳墓，隨葬品當有多少！盜墓者自然不會放過。邙山最早一次盜墓風潮，發生在東漢末年。時值亂世之秋，戰爭紛起，天下凶荒，人或相食。缺餉的軍閥，餓瘋的飢民，紛紛拿起鏟子，上山刨墓。其中最牛的一個盜墓者，當是董卓。《後漢書·孝獻帝紀》記載，中平六年（公元189年）四月，漢靈帝劉宏駕崩，4個月後的八月，董卓率兵進入洛陽，專斷朝政。九月廢少帝，轉立劉協（獻帝），殺何皇后……弄得人心惶惶。整了活人後，董卓也沒有放過死人，乘喪亂之際，打開剛下葬不久的漢靈帝文陵，盜出隨葬珍物。
董卓劇照
漢靈帝在位20多年，雖然其時國力下降，但隨葬品是不會少的，全便宜了董卓。這事傳出來後，朝野震驚，人神共憤，連後來的盜墓大咖曹操也忍不住了，起兵反卓。但董卓根本不懼，讓漢獻帝遷都長安，他自己留在洛陽，派人把洛陽諸帝陵全挖了。這事記載於《後漢書·董卓傳》：“（董卓）又使呂布發諸帝陵，及公以下冢。”值得一提的是，在盜光洛陽地面上的帝陵名冢後，董卓到了長安，又將那邊的帝陵給挖了。董卓的盜墓急先鋒是呂布，古今盜墓小說都大書特書呂布盜墓的故事，並非空穴來風，而是有史實基礎的，有案底的。當年洛陽邙山墓葬被盜太慘了！晉人張載《七哀詩》稱：“季世喪亂起，賊盜如豺虎。毀壤過一抔，便房啟幽戶。珠柙離玉體，寶見剽虜。園寢化為墟。周墉無遺堵……”
被古代盜墓者盜毀的邙山大墓
到西晉末年，五胡亂華時期，洛陽盜墓之風再起。當時以洛陽為中心的河內、河東、河南三都，盡被胡人佔領，司馬家族連祖墳也不顧了，逃走江左，偏安東南，建立了東晉。劉聰、石勒、劉曜這些胡人相繼入主中原後，他們比董卓更狠。據《晉書·王彌傳》，劉曜、王彌等“陷宮城，至太極前殿，縱兵大掠，幽帝於端門，逼辱羊皇后，殺太子詮，發掘陵墓……”
石勒、石季龍最貪，掠得的“金帛珠玉及外國珍奇異貨不可勝紀”，但他仍不滿足，“曩代帝王及先賢陵墓靡不發掘而取寶貨焉。”
被古代盜墓者盜毀的邙山大墓
所以漢魏晉三朝在洛陽的帝陵，如今很難考古發現，就是發現了也不能確認，根本原因就在這裡。在此後，洛陽並沒有消停，地面上的盜墓活動不見減少——主要以民間為主。別以為民間盜墓會手下留情，破壞一樣嚴重。軍閥盜墓並不專業，多少還能留些下點東西。如董卓盜東漢諸帝陵，由於是戰時，比較倉促，盜墓不可能很乾淨的，會有不少東西丟下。民間盜墓就不行了，這些人更瞭解情況更專業——更會盜！明人王士性《廣志繹》中，記述了當年洛陽盜墓的情況：“洛陽水土深厚，葬者至四五丈而不及泉，輸轤汲綆有長十丈者。然葬雖如許，盜者尚能以鐵錐入而嗅之，有金、銀、銅、鐵之氣則發。”
洛陽田野上的古墓
大家都知道民國洛陽盜墓者厲害，還發明了洛陽鏟，看了王士性的記述，發現明朝洛陽盜墓者一點也不遜色，感覺更厲害，遠勝使用膨脹炸藥的現代盜墓者：一是擁有盜墓利器。當時的盜墓者使的鐵錐，應該是為盜墓而專門發明的，這種玩意的功能與現代考古中使用的探針功能差不多。再是身懷盜墓絕技。用鼻子聞聞土氣，就能知道下面有沒有貴金寶物，有什麼樣的隨葬品。這些盜墓者心氣很高的，如果沒有金銀這類黃白貨，根本看不上眼。當時洛陽地方官府，就如現在一樣，禁止發掘帝王陵，實際根本禁不了，管不住。
洛陽田野上的古墓
或者網友看到這裡，會為洛陽的古代盜墓感慨，那麼珍貴的不可再生人類文化遺產被盜被破壞。如果瞭解民國盜墓，你會感覺到，給洛陽墓葬帶來毀滅性破壞的，並不是古代，而在民國，逃過古代盜墓者的東周王陵，終究沒有躲過民國盜墓者的鏟子。民國十五年（1926年）臘月，聽說洛陽西郊孫旗屯村附近周山上有周靈王冢，當地的紅槍會頭子率領100多人，瘋狂挖了幾十天，挖出了三四十件東周青銅器。當地古董商吳圭潔曾親眼看到過這些青銅器：“內中最突出的是一個七八寸高的銅人，和帶鏈條的祭盤大小各一，大的直徑一尺四五，小的約尺許，花紋相當整齊。其餘乃是些鼎彜之類。”
金村的東周大墓遺址
被盜東周大墓中，最出名的是位於洛陽東郊金村的東周大墓。金村在邙山南麓，正好處於周王陵和貴族墓葬區。1929-1933年，這裡一批大型墓葬被盜。當時的盜墓者有多瘋狂呢，盜墓時自持槍支武器，武力發掘；資金不夠，集資盜墓。曾任國立河南大學校長的王廣慶，在其《洛陽訪古記》一文中，記述了所見所聞：“民國十八年，自東城掘出大批古物，計銀、玉、銅、竹、木數十件……余曾見張子美君所照片，為牛頭形，制質嵌銀絲，此器售得十七八萬元。其後挖掘之風，因之益甚。截至民國二十二年止，五六年中出土古物,售價可五十萬元……洛陽鄉人荷槍衛，集資發掘。”
現代洛陽鏟勘探現場
金村有三個大款，分別是張資美、張錫卿、王道中。時村裡有句順口溜：“金村街，三高翁,資美錫卿王道中金。”他們怎麼發財的？就是靠盜墓、販賣文物。金村還有三個權勢人物，分別是張瀾堂、張實甫和馬甲子，人稱“金村街三家什”，“家什”是土話，指有權有勢的人。他們一面盜墓一面吃黑，也都發了大財。有錢到什麼程度呢？比如馬甲子，他是個大菸鬼，抽鴉片擦煙盤子不是紙，而是紙幣，隨手就拿出一張5元或10元鈔票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