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為何瘋狂?什麼才是正常?
誰都無法真正窺探一個人的內心世界,只能給它一個被理解的機會!
跨越「正常」與「不正常」之間的深淵,才能看見理解與療癒的可能。
【精彩書摘】
他們腦袋裡在想什麼?
湯瑪斯的腦袋內出了什麼狀況?簡單描述的話,他「想太多」,而且總是往壞處鑽牛角尖。除此之外,他詮釋事件的角度也是個問題。湯瑪斯並沒有扭曲事實,只是選擇性且片面地思考,認知心理學上這種現象叫做偏誤。
針對憂鬱症,認知理論與其他心理學流派的關注點有所不同,不那麼計較思考的內容,更注重當事人思考的模式。社會心理學家喬治•布朗(George Brown)和提莉爾•哈里斯(Tirril Harris)發現憂鬱症與病人實際遭遇的負面事件數量有很強的正相關,尤其生命早期喪親者更為顯著,但他們未能提出解釋憂鬱症及其程度的原則。由此觀之,我們更加要思考的是事件背後的意義:為什麼喪親特別痛苦,又為什麼能造成長遠影響……
馬克•威廉斯(Mark Williams)等研究者發現憂鬱症思考的另一個特徵是過度類化(over-generalization),特別是個人的自傳式記憶這部分。所謂過度類化是指,處於憂鬱狀態的人會執著於一次性的行為、對話、事件,回想過往時也往往以片面概括全體。例如討論校園生活,病人會回答:「我討厭上學,很無聊,大家都覺得無聊。」而不是,「我大學沒畢業,但能認識很多人很棒,我認識一群好朋友。」再以派對為例,病人的反應是:「每次我辦生日派對都好慘!」而非,「我二十一歲生日去酒吧慶祝,剛開始還好,後來有幾個人醉了居然打起來,好慘!」
過度類化的反應沒有重新詮釋的空間,也無法引出與事件有關的記憶脈絡。就像點了網頁超連結以後不斷被重新導向,思考跳不出迴圈,始終只能搜索出整體而言負面的內容,完全看不到改變的可能。這種情況也可以用反芻來比喻。
悲劇的最好結局
最後我還是說服湯瑪斯住院,理由是他需要休養幾天,不必待太久,這樣也可以更快調整用藥。最重要的則是安全。儘管不甘願,但他接受了。
湯瑪斯的狀態很差,覺得醫護觀察太頻繁失去了隱私、精神科病房太混亂嘈雜等等。要瞭解他很不容易,他對自己背景的描述是「枯燥乏味,不值一提……爸媽對我們不錯,但看不出感情特別好。我常去教會。大概就這樣吧,平淡是福,可是有時候我寧願生活出什麼差錯,至少還有點東西能拿出來講講。」
我在處方用藥中加入強效抗憂鬱劑。過了幾週,湯瑪斯情緒好轉,正向一些。妻子珍妮探望時看見丈夫的改變很開心,但他說在醫院很無聊、加上想念孩子,求我讓他回家。商量協議之後,決定漸進式提高他回家的頻率,不過必須以他本人和妻子定期評估進步幅度做判斷基準。我們原本也不希望湯瑪斯一輩子住院,只是不能一下子完全斷掉醫療支援。
起初請假回家時間只有幾小時,這個階段沒出什麼問題,於是後來延長為一天。他出去又回來之後,情緒高昂、態度樂觀。在病房時,他與醫療團隊其他成員、護理師和院內心理師聊過,看來改善不少,也不介意繼續服藥或藥物副作用。湯瑪斯還表示,他相信這次治療能和之前一樣收到成效。後來,我們討論到他出院以後必須告知僱主,院方也會給他必要文件證明治療有其必要,但不會影響工作能力。他聽了鬆口氣,放下心頭一塊大石。那麼,還有罪惡感嗎?一點也不了,那些想法太可笑,都是憂鬱症的關係,他也不想再理會那些麻煩的教義。聽說丈夫能回家,珍妮當然是開心的,不過她覺得湯瑪斯和以前有點不同。討論過後,我們決定讓他週末回家住,要是一切順利就在下週出院。
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湯瑪斯。
到了週二,珍妮一個人來到醫院告訴我事情經過。湯瑪斯平安到家,貌似鎮定,兩人用過晚餐、回房休息,還做愛了,到此為止都很棒。翌日早晨,他載孩子們去學校,孩子下車之後,他把車開上大馬路,將車子停在路旁,走下車。根據目擊者說法,湯瑪斯神情激動,忽然就衝出去被大卡車當場輾斃,連急救的機會也沒有。
(本文摘自 《我們與瘋狂的距離》/商周出版)